生活

我与父亲

2021-06-21 / 约2351字 / 需时5分钟

西班牙导演阿莫多瓦曾经说过,男性悲剧的源头在于被体制异化的父子关系。阿莫多瓦认为,此后人生处理情感的种种范式皆可能源自早年不成功的父子经验,并可能因此形成的一种类似报复的冷漠内敛的感情模式。

“你爸的生日又过了”,早上黄胖对我说。

“你干嘛不提醒我?”,原本想对黄胖这么说的,但是转念一想,对自己父亲都做不到的事,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他人呢?

再加之这几天父母从老家上来看病,两代人共处一室才几天就时时觉得别扭,遂有此文。

我们家从很早之前甚至可能是一直以来就不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家庭,这种其乐融融是指大家能够在茶余饭后坐下来聊聊天或者在客厅看看电视的天伦之乐,很多时候大家在家除了吃饭时间之外只是各干各的。加之上大学后就离家上学工作,与父亲母亲的疏离感越来越强。很多时候只能用“我是你们儿子所以我为什么要尴尬”这样看似荒谬的理由来压制这种疏离感带来的尴尬。

还记得几年前有一次黄胖和母亲都不在,就剩我和父亲吃饭,结果全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草草吃完饭就落荒躲回自己房间了,那种感觉至今记忆犹新,后来每每与父亲独处都有这种感受。好在后来有黄胖的加入,让我很多时候稍微有了逃避这种尴尬的理由。

这几年父母都愈发苍老,自己也越发的想要表现的更加亲密孝顺,但是很多时候话到嘴边或者到与他们共处的当下,和原来相比都没有明显的改善。甚至是情况变得更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变得无法与父母对视,很多时候他们在我生活中的存在形式变得更多是声音。自己从很早之前就已注意到这个问题,但是每次都没办法做出改变,而每每想到这里心中就空落落的,也不知该如何克服这个问题。

很早之前看过一篇文章,大致意思是不在父母身边的孩子,一年见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要好好珍惜与父母在一起的时光。父母都已60,如果按一年见5次来算,能够与他们相见的次数也所剩无几了。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都还没办法做到坦然的与父母交流,甚至一个月往家里去的电话都没一通。

从以上种种看来,自己真是个自私且不孝的孩子,这样自知却又不做改变的人最可恨吧,其实这样的特质同样表现在生活的其他方面,但是这篇文章的重点不是对自己的剖析,只是想要记录一些自己与父亲相处的过往,来尝试回顾并记录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

写到这原本是想以“我相信大部分男生在青春期前和自己父亲的关系都是很好的”开头的,但是在脑海里回顾自小到大与父亲之间能够记下的事,竟然多是以负面为主。和父亲有关的回忆多是他爱下围棋、反对垃圾食品以及自己青春期与他的对抗。

据奶奶说,父亲从小爱下棋。他在大专和毕业后的一段时间还写过诗,后来可能也因为围棋这个爱好而荒废了。小时候网络不发达只能在线下下,他就经常跑到棋友家下到饭点都忘了回家。还记得有一次母亲实在气不过,就带着我跑到人家家门口把父亲的鞋子直接拿走了。后来有了网络,就去棋友的书店用电脑下,再后来单位有了电脑就更加变本加厉了,导致我在饭点很少能见到他,许多时候餐桌上只有我和母亲。

从小印象里父亲就很反对家里吃垃圾食品,在小时候能吃一次5毛一包的宏发方便面,那简直是天大的幸福。就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在饭桌上我对早餐吃剩的榨菜很感兴趣,就多吃了些,父亲说别吃了,当时可能没听就又夹了几口,父亲就拿着榨菜的盘子朝我泼了过来。

后来到了青春期,学业逐渐繁重,那段时间也成了我俩冲突最频繁最严重的时期,我记忆中只有模糊的“奚落”(因为时隔太久,我已不确定是否是当时年少无知的会错了意)或者责骂,而我也时常会顶嘴,这造就了我俩那几年间长时间的“冷战”,而当时这种结果带来的影响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生涩的拥抱

生涩的拥抱

说没有关于父亲的美好的回忆也是不现实的,但是多数集中在自己青春期之前。比如小时候我总是追在父亲后面问这问那;小学我带领同学罗列春游的材料清单,父亲表扬了我;小学时父亲陪我一起背《出师表》;小学读完白话版的《封神演义》后父亲对我的表扬等等。而再往后上大学和工作后,我俩可能都由于之前那大段时间的“冷战”都互相变得拘谨起来,我接收到的来自于他的殷勤、关心或互动,总会不自觉的套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而我则更少主动释放出善意,自此我们之间就少了父子间的那种亲切。

对自己性格的逐渐了解可能也成为导致这种问题的重要原因。原生家庭对个人的影响是无形却巨大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在自己身上慢慢展现出了父亲性格上的一些特质,例如不希望黄胖吃不健康的食品(对自己却没有这样的要求),例如不擅长与人深入的交流等等,这些都是我所厌恶的自己所拥有的特质,我想我在内心深处隐隐的将其根源归因到了父亲身上。

都说人生真正的成熟是从与自己和解开始的(另一说是与父母和解),但是无论哪一种,我想我都未曾达成。

本文开始写于2021年6月4日,成文于6月21日,期间又跨过了一年一度的父亲节,我又受制于那种怪异的说不清的情感而无所表示,叹气。期间前往新疆游玩了一圈,在飞往乌鲁木齐的飞机杂志上看到下面一段话,就以此作为本文结尾吧。

越长大,故乡就越暧昧。当过完第三个本命年,大多数从大学时离乡的人就把异乡过成了故乡,这一年,他们在异乡生活的年头等于在故乡生活的年头,而过后的每一天,归属感将逐渐倾斜于异乡。远近决定亲疏,故乡的人事远去,父母是和乡土唯一的连接。即便你一次次重归故土,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但你们彼此陌生,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阎连科有一本书叫做《我与父辈》,他视这本书为他众多作品中的“钻石”,相比较获得的赞誉和荣耀,这本书都被低估了。越长大,越思考家乡、故土、父母,越无法厘清这当中的情感羁绊。阎连科在父亲过世时,希望为父亲写下一些文字,然而终难落笔,一拖再拖,《我与父辈》是他比较晚期的作品,对作家来说,描述最亲近的土地、人、情感尚是件疼痛和困难的事,何况芸芸众生,我们该如何描述和故土的情感呢?


最后编辑于:2022-11-18 13:10